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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酒闌人靜夜深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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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顏路離去,她忍不住念叨著自己在那個時代便時常掛在嘴邊的話:“我不多求什麽,只願以餘生賞遍秀美河川,亦不負一世愛好山水。若是貪心一點,有一人陪同亦是好的,若無,便一人行遍大江南北。可惜,我的身體不好。可惜,你偏偏是儒家的二當家,偏偏是我最喜歡的儒家二師公,哪裏會有時間陪我去游山玩水啊!偏偏……”

她沒有再說下去,驀地抽泣兩聲。

顏路何等功力,盡管隔著門,亦是聽得一清二楚,方才就覺得她有話未說完,卻偏又不開口。呵,開口了又能如何?自己當真會狠心辭別師兄,任意閑游麽?小聖賢莊不僅僅乃掌門師兄一人之責任,自己,亦是需要承擔責任的。她不開口便是不願令自己為難,然……顏路嘆息著回房,躺在臥榻上出神。

天已微明,愈是睡意全無,只得翻身起來。今日無課,得以好好陪她了。

陽光微暖,柳昔雨裹得厚實,帶著薄布掩著口鼻,顏路在一旁陪同散心……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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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來之,暖風拂面。

葉之然亦出嫁了,夫君是柳昔雨未能猜到、卻相識之人。

柳昔雨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:“你不是喜歡張良麽?!”

葉之然笑了笑:“是,那是曾經。你不亦是勸我放手的麽?”

葉之然轉了轉身子,紅底黑邊,紫線繪出一棵松墜在裙角,金色繡線勾出幾朵梅花點在腰間。兩根玉簪挽起她的秀發,雙掛式的垂掛髻,果然很符合那個人的品味呢!

葉之然,居然嫁給了伏念!柳昔雨已經是第N次向顏路確認了!

顏路寵溺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,輕笑著回答道:“是的。原本多年前,師兄的父母為師兄定下一門親事。不過那小姐身子嬌弱,竟是還未及笄便殤逝了。後來,師兄父母雙雙故去,師兄齊衰三年。直至阿薇再次回來,遇見之然,許是性情相合,由起初的不待見轉為朋友。於是,阿薇請求師兄允許之然入莊。初遇的那日,便瞧見師兄神色中的異樣,那是從未有過的色彩。”

柳昔雨的八卦細胞立刻活躍了起來:“初遇?先生,給我講講吧?好麽?”

顏路微微一笑:“我僅是望見後事,並未目睹整個過程,若當真欲知個中緣由,何不親自去問之然呢?”

柳昔雨有些氣餒,顏路瞥她一眼,裝作未看見。

還裝!柳昔雨真想白他一眼,無奈是個瞎子,只得悶悶地吐出一口氣。

腹黑!在看《秦時明月》的時候就是這樣認為的,二師公看似溫潤如玉,內裏透著隱隱的腹黑。張良是明目張膽地腹黑,他是深藏不露的腹黑!

終於,顏路笑了:“昔雨,我是真的不便多說。”

柳昔雨再次無語了!罷了罷了,誰讓他是保密黨呢?!唉!

正郁悶,莫薇不知從何而來:“柳姑娘,該穿嫁衣了!”

柳昔雨怔住:“穿什麽嫁衣?不是七日後麽?”

顏路微笑道:“好昔雨,改日再向你解釋。我先出去了,讓阿薇來為你換嫁衣罷。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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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檐飛翹,流蘇在風中飄飛。紅色的車幔偶然被多事的春風掀起微角,又恐人發覺般急速落下。空中的燕子追逐嬉戲,叫得喜慶。車輪吱嘎吱嘎地轉動,仿似帶著幾分喜悅的節奏,惹得人愉悅。婚車行在長街上,許多人好奇地幾欲向車內看個明白……

鼓瑟吹笙,先是一首《南有嘉魚》;鐘鼓樂之,再是一曲《桃夭》。

荀卿主持大婚,在兩首歌曲間隙時候念了禮詞、祝詞。

繁雜的禮儀之後,兩雙新人各入新房。

夜漸深了,賓客漸散去,荀卿亦回至自己的竹舍安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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橫槊闕,泰阿閣。

伏念凜著眉,眼眸中閃爍著幾絲歉意:“辛苦你了。”

葉之然笑了:“無妨。之然的命原是當日二位先生救下的,此等小事,不足以報。”

伏念張了張口,還未發出聲音,急忙攬住葉之然的腰,將她打橫抱起:“我們歇息罷。”

葉之然慌張地望了望伏念,那雙眼眸中泰然自若的色彩使得她安下心來。忽而,她亦發覺了不遠處的監視感,遂對著伏念輕笑道:“好。”

言罷,伏念盡可能地將葉之然輕放於榻上,一個彈指,隔空滅了幾案上的燈火。月光傾瀉下,一抹黑影迅速掠過,隨即消失不見。

葉之然望著如水的月色出神,耳畔傳來伏念稍稍溫和的聲音:“你曾為楚國貴族,算來,倒是我配不上你。”

葉之然微微一笑。不錯,楚國三戶——屈、景、昭。葉家原是昭姓,一家名門貴族,乃項氏一族的得力助手。否則,不會於國破前先遭到秦國的暗殺組織滅了家……然,正因家滅,父的遺書便是取葉為氏……

她嘆口氣,輕聲道:“先生過獎了,之然受不起。過去的都過去了,豈會有人再記得呢?”

伏念借著月光定定瞅著葉之然,臉漸漸發燙,卻是下了決心般硬聲硬氣道:“……之然,其實我娶你,並非僅是想著拔出毒刺這般簡單而已。”

葉之然笑道:“先生之意,自是與之然相同的。只是,之然曾那樣深地追隨子房多年……先生不會覺得娶了之然,心有不平麽?”

伏念搖頭,正視著那雙明亮的眸子:“如你所言,都過去了。何況你清清白白,有何不平?”

葉之然伸手抱住他,貼著他的胸口,柔聲道:“我雖是小居於莊內,卻深知你的不易。每夜自莫薇處回房,為了抄近道皆會穿過你的橫槊闕,望向泰阿閣時,總是燈火通明……子念,不知為何,每每借著燈火望見你揉眉心便會心疼。你,亦是那樣需要人照顧與關心的,即便你從未開口。”

他抱緊葉之然,埋首嗅著她身上特別的茶花香氣,那是南方的花香,靜郁而深邃,帶著南方濕潤的暖意。

是的,自己無法與人分擔什麽,子路只能替自己處理一些日常瑣事,許多頭痛的大事,還需自己再三思量後拿主意。自己原就是性子強硬的人,寧肯累著自己亦不可累著旁的人,索性將能夠承擔之事,一並擔下來。是的,亦是累的,尤其在懷疑莫薇之後,愈發覺著無力。

室內的熏香飄著清淡的氣味,在這有些蠱惑的夜,朦朦朧朧地鉆入人的鼻孔。這熏香,原是自己每夜提神所用,偏偏今日夾雜了一股詭異的花香,竟是多了催情的藥力……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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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雪小築,臥房閣樓。

柳昔雨猛地被幾案磕碰到,顏路索性將她抱起放於榻上,柔聲道:“怎樣了?我看看罷。”

她一把拽住顏路的廣袖:“沒事的。哪就那麽嬌氣了,小磕小碰的,會怎麽樣嘛!”

顏路眉頭一蹙,他知道,這點磕碰對於她來說,不算什麽。而這種無所謂的態度確實令自己的心,生疼。是多少的痛苦,方可令她如此地坦然呢?顏路在心底發誓,定要對她呵護備至、體貼入微。只是,顏路未料到,許是今生就是欠她的……

她摸著他略微紮手的胡須,不知怎的就落下淚來:“我不怕愛別離,只因,最苦求不得、不可求。”

是的,求不得、不可求最苦,那兩世雖是黃粱一夢醒,痛苦卻是絲毫未減。甚至,她覺得此刻便分開,心裏多少會有些許安慰。而求不得,不可求,方乃最令她心痛的。那兩世的壓抑,近乎將她的心撕碎。我,究竟是何等的執迷不悟啊!想到此處,她不由緊闔雙眸深吸一口氣。顏路,原諒我的無措吧!

也許,我是歷史之外的人呢!又仿若回憶起眼睛初愈的時候,望見是自己算不得漂亮的臉龐,心中卻是歡喜的!終於不是作他人的替身了,是完完全全的柳昔雨!呵呵,想來,自己此生都無法參透、無法覺悟了罷?現今,已是公元前216年,還有三年了麽?

顏路亦是沒由來地憶起了夢境中的人,而屋外短暫的窸窸窣窣之聲打斷了他的思緒。他眉頭微皺,不作理會。回過神,卻見著柳昔雨躺在榻上瞪著無神的雙眸,一動不動。顏路輕喚一聲:“昔雨?”

她嚇得打個激靈,循聲轉過頭。顏路詢問著,她卻打著哈哈一笑而過。

顏路挑了挑眉,微惱:“昔雨,說是不說?”

柳昔雨微笑著搖了搖頭。

他便翻身將她壓在身下:“當真不說?”

她笑了笑:“無可奉告。”

他無奈了,撫上她泛紅的臉頰:“真是拿你無法了!”

她伸手挽上他的脖頸,從未有過的認真臉色:“若有一日,小聖賢莊遭遇不測,你當真要舍生取義麽?”

她在想這個問題麽?她問的很委婉,故意省略掉“會否為她活下去”這幾個字。她就這般深愛著他麽?一丁點的為難,亦不留給他。

而顯然,如此忘我的深情,倒使得顏路無法回答,遂柔聲道:“昔雨,我……抱歉。”

他想說,目前真的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。而這五個字,不輕不重地在她心上柔軟地劃了一道口子,暗暗地淌出血來。

她忍住的眼淚無可奈何地滑落,強顏笑道:“無妨的。”

兩人沈默許久,沈寂的屋子,偶有鶯啼自屋外傳來。

她忽地打個呵欠:“先生,我困了。不跟你僵持了,先睡了!”

顏路挑眉:“你方才喚我什麽?”

她楞了楞:“先生啊……哦,路。嘻嘻……”

顏路望著她已經倦怠的神色,心疼地將一些話咽下去,只道:“你累了,先睡罷。”

很快地,她便昏昏沈沈地睡過去。顏路將被子掖好,起身拉開門去了書房,取下那柄通體黑色、渾然無跡的長劍。顏路見著院中空無一人,亦是睡意盡無,只得舞起劍來。

似是換了一柄劍,便是換了一個人般,那劍法,從未有過的淩厲霸氣。

良久,是什麽回蕩在耳邊,是什麽迷蒙了雙眼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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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承影雖乃優雅之劍,戾氣卻重於湛盧,不祥。若有一日承影斷了,你便再無法取得湛盧,亦會漸漸失去至親至愛之人。你既是選擇了這柄劍,便要做好傷人傷心之備。”

承影已斷,那麽,是否意味著將會失去至親至愛之人呢?至親至愛之人,莫非,是昔雨麽?顏路有些許的無力,湛盧便墜落,插入泥土中。在承影劍斷前,顏路去了那個石室,取回了湛盧。

那時,只覺得隱約有事發生,亦是覺著若將那柄聞名之劍就那樣藏匿,多少有些可惜。許,可以贈與他人的。卻不料,次日,承影便斷了。

那是勝七上小聖賢莊之日,指明挑戰伏念:“有人要我來找伏念!”

伏念手中並無太阿劍,若去取,已然是來不及了,顏路便將手中的承影扔與伏念。勝七作為一等一的絕世高手,那樣龐大的身軀,揮舞著那把巨型大劍,一掃而過,便倒下了一片的青蔥樹木。伏念手執承影,力道與劍氣上,自是不比勝七差多少。

無奈,劍,果然是有靈性的!那柄承影到底不似太阿,並非伏念常年緊握的練習的劍,有些不從。情急之下,顏路只得做了一回小人——彈出一枚棋子。勝七斜過巨闕劍尾的鐵索,擋住了那枚黑子。在兩人不相上下的內力攻擊下,棋子剎那化作齏粉,清風將它驀然吹散。

勝七的巨闕劍攜著幾許不屑與惱怒向伏念砍去。承影此次總算未鬧別扭,順從地隨伏念一劍上撩。幾十個回合下來,伏念漸漸處於劣勢。第一百零七回合,巨闕劍如雷一般劃下,空氣中充斥著決斷的狠意。

在伏念抵劍回禦僵持一刻後,勝七收了劍。他邁開大步不緊不慢地離開,唇角的血不住地流下。只留下一句話:“有人讓我告訴你們儒家,好自為之!”

勝七離開後,那柄承影劍“錚”地清脆一聲,自劍鋒三寸處斷開。伏念捂住胸口,噴出血來,剛毅偉岸的身形緩緩滑落……

顏路在一側看得明白,雖說伏念傷得較重,勝七卻亦是傷得不輕。在伏念恢覆的日子,顏路將莊內大小事務一一攬下,更是悉心地照料著伏念。

待伏念多少恢覆了些元氣,開口便是向顏路詢問莊內情況,而後便是歉意:“抱歉,你的承影,我,沒能……”

顏路輕聲安慰著:“師兄,你先養傷。沒了承影,可以用別的代替。但若沒了師兄,子路可就無法了。”

伏念闔了闔眸,放不下心:“先是李斯登門‘造訪’,後是勝七帶話。想來,儒家是難逃墨家之命運了。”

顏路沈默片刻,道:“不會的,還未到時候。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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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憶在腦中回旋……

這一晃,便是將近三年了。

月已偏西,夜色即將籠過整個小聖賢莊,顏路凝望著寥寥星辰,眸中多了幾許悲涼。他不禁在心底問著自己:這,便是命麽?

他記得前日的蔔算——月沈星墜,大兇……

顏路拾起了地上的那柄湛盧,回屋擦拭著劍身,思緒煩亂。

“咳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一陣咳嗽聲自臥房傳出。

他隨即擱下劍,急忙去看柳昔雨。她的臉在燭火下,泛著微紅。咳了幾聲,便安穩地繼續睡著。顏路驀地有些發困,回書房收了湛盧,開始走神。

忽聞臥房傳來一聲輕喚:“先生?”

顏路來至臥房,見著她已坐起身,疾步上前,以暖被裹住她:“怎起來了,當心著涼!”

柳昔雨摸著了顏路微涼的儒服,衿帶整齊:“你,一直未睡?”

顏路略略一笑,握住她的手:“現下是有些發困了,方才你熟睡著,我怕擾了你。”

她急忙讓開位置,險些直直仰下榻去:“那你快來睡下……哎呀!呼~好險!”

顏路寵愛地望著她,中衣下微微聳起的兩座小山快速地起伏著,帶著一絲誘惑。顏路褪去衣衫躺下,擡手撫過她略微發燙的臉頰,指尖一路向下游走,解開了她的中衣,一件藍色衵服,裹著底下一起一伏的峰巒。

她的嗓音有些微的濕啞:“路?”

顏路擡眉望了望她無神的眼,指尖輕柔地撫著那件衵服:“你如此喜歡藍色麽?”

她的身子微微一顫,低首輕聲道:“嗯,因為……”

顏路回應著:“因為什麽?”

沈默片刻,她搖了搖頭,不開口……

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 楚雖三戶,亡秦必楚——楚國有三大姓:屈、景、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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